高楼大厦,鳞次栉比,重重叠叠,把眼前的这个世界紧紧地包围着,没些儿空隙,到处弥漫着钢筋水泥的气息,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压迫感。可是站在中间,沿着向下蜿蜒的楼梯看过去,在这片坚固、恢弘的水泥森林中,却屹立着一片外观破破烂烂、砖瓦零零落落的灰黑色建筑,那是一条被拆了一半的老街。
顺着石阶向下慢慢走,老街的全貌才慢慢呈现出来。时光剥落了墙皮,淡褪了乌瓦,青苔漫上了屋脊,而树木也愈见苍幽深静。夏日雨后的阳光大胆直辣,毫不留情的烤晒着大地,可在这绿枝攀援,树荫翳翳的老街里,蝉声此起彼伏,一束束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,在地面和水洼上打出一片一片的光影,随着轻风摇曳歌舞。随着光影,我们来到了一条小巷前,一条窄窄的,满是岁月气息的小巷前,两座房子的墙壁已全然露出了砖瓦,上面还印着各种办证之类小广告的章子,不过颜色已不再鲜艳,只是依稀尚可辨认。透过墙壁上开着的窗户往里看,满是灰尘和破败散乱的家具,这儿早已不再有人住了。小巷尽头的转弯处是另一条小巷,更加狭窄,更加沧桑,却传出了人声。一个老爷爷一个老奶奶操着难懂却又温婉的方言在絮叨着些什么,在墙上不起眼的地方,却有一个不太大但又很刺眼的“拆”字。
凌天高楼拔地而起,机器轰鸣运作,现代的都市总是急匆匆地向前走,没有思考,等到出了问题,想到了些什么,才又急忙忙地进行补救。那条老街便是这样,一开始气势汹汹、声势浩然的动工,到了一半,被拆的迤逦歪斜,不成样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其实是这座城市最原本的面貌,而又不知如何修补,只能放到那里,让有些老人去怀念、去凭吊,或者提醒、告诉人们——我们现代都市从何起步。
而在这条老街生活了大半个人生岁月的住户,大都高高兴兴、欢天喜地地搬进了政府补偿的新居,还有少数的一些选择在这里留守,在这里度过他们的整个时光,一如那一对在陋巷中的老夫妇。
守在这条老街里,这是他们的坚持。他们守的不只是这群建筑,这些外物,更是那些温存的回忆,那一份说不出的情怀。
老街地上的小水洼倒映着郁郁葱葱的枝叶,明媚的光束和那斑驳的墙面,微风拂过,皱起小小的涟漪,再定睛看时,树叶依旧繁盛,阳光仍旧灿烂,只是墙壁却新了起来。四周不再只有蝉鸣,还有人们的谈笑声,小孩子的嬉戏声,街道满是喧闹和人气,这是三十年前的老街。女人们在挨家串户,唠唠家长里短,男人们光着膀子,喝着凉茶,胡侃些家国大事,老人们在主街的凉荫下,三五成群,下着象棋,摇着蒲扇,小孩们你追我赶,嘻嘻闹闹。卖糍粑和凉糕冰粉儿的小摊贩也在吆喝着。而到了晚上,那光景说来如做梦,满天星与屋角萤交辉相应,树上蝉鸣和地上人声你我交织,带着花香味儿的清风吹到人们的身上、鼻中,真是最大的愉悦。
那些老人在这里有过无数个这样的夏日,还有过无数个同样平常而又快乐的秋日、冬日、春日。他们的成长过程,他们的家庭的建立,他们的孩子的出生长大,他们的对这座城市的爱,都在这条老街中。它蕴含了悲伤和欢乐,治愈了痛苦与辛酸,见证了困苦及幸福,让人怎么舍得离去?
在这个世界,千山万水,百城亿户,大得超出你的预知,而这其中有多少条像这样的老街,其中包含的重重情感,细腻、固执得超乎你的想象。这宇宙的每一个个体,也许渺茫得不可思议,但也在以他们的方式与情怀存在着,努力的坚强的存在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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